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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元宵》:莎士比亚遇上粤剧,唐风新玩法

“收声?这词儿听着耳熟,是不是《大状王》里那句?不过他们怎么还留着辫子啊?怪模怪样的……还是咱们唐朝的衣裳更显气派。”在天桥艺术中心小剧场,一位演员甫一登台便以轻松诙谐的口吻拉开了话剧《元宵》的序幕。这部由香港中团带来的作品,不仅是一场穿越时空的舞台奇遇,更是粤语戏剧与莎士比亚经典的一次巧妙对话。作为仅次于香港话剧团的本地第二大剧团,中英剧团近年频频北上——年中携《血色双城记》亮相鼓楼西剧场,年末又将问世整整四十年的《元宵》搬上内地舞台,显示出其深耕内地市场的清晰战略。

重构时空 转译文化

《元宵》并非简单照搬莎翁名作《第十二夜》,而是将其移植至唐代广州,让洋腔洋调化作岭南烟火。这一改编被公认为香港翻译剧的典范之作,它不只是语言层面的转换,更是一场深植本土土壤的文化再造。今日重看此剧,观众既可感受到对莎士比亚文本的敬意,又能体味到上世纪80年代港式粤语文化的独特韵味,更惊喜于异域经典如何在东方语境中焕发新生。

莎剧在中国的改编版本数不胜数,尤其以戏曲形式演绎者众多。然而,如何避免“水土不服”,让西方故事真正落地生根,始终是创作者面临的难题。

到大唐岭南,《元宵》实现了文化语境的彻底翻转。这一创举,离不开已故翻译家、中英剧团前董事局主席陈钧润的匠心独运。他一生译介剧作逾五十部,《元宵》正是其首部改编之作。陈钧润敏锐地意识到,与其让英国贵族操一口违和的粤语,不如索性让他们“移民”到中国——于是选定开放包容、胡汉交融、女性地位相对较高的唐代广州,恰与原剧中关于性别错位与阶层流动的主题遥相呼应。例如,原作中公爵与女伯爵的身份落差,在剧中转化为节度使与世家闺秀之间的微妙张力。

原剧标题“第十二夜”源自基督教主显节,是节日狂欢、身份倒置的夜晚。陈钧润将其巧妙置换为中国传统元宵节——同样允许男女自由交往、打破日常秩序。原剧中的“东方三博士”化身福禄寿三星;假扮牧师驱邪的情节,则变为请出“张天师”做法,既保留原意,又极具本土趣味。

尽管背景大挪移,但《第十二夜》的核心情节——孪生兄妹、女扮男装、情感错认等——均被严谨保留。就连结尾那首关于成长与爱情的喜歌,也以粤地谣曲重新谱曲,既承袭莎翁诗意,又融入岭南音韵。

传递诗意 雅俗相济

此版翻译在“信达雅”上的追求,尤见于人物命名之精妙。角色名字不仅音近原名,更暗含命运与性格。如管家“茅福禄”既谐音“马伏里奥”,又暗示其追逐功名却终成泡影;女主角“萼绿华”取自道教仙女典故,高贵而孤寂,与奥菲莉亚神似;“石蕙兰”(薇奥拉)与“石沙鸥”(西萨里奥)之名,分别出自“蕙兰生深谷”与“天地一沙鸥”,气质与命运呼之欲出。就连痴情配角“尉迟岸汐”,其名亦如潮汐般执着却徒劳。

《元宵》虽为,却不失文雅格调。面对莎翁无韵诗,陈钧润以汉诗传统重构其节奏。如“悠悠吾心,子可知否……缘在相遇,且相近兮挽君袖”化用《诗经》;开篇独白则以四六骈文“进我以过量,于是乎饱胀……”再现英诗韵律。粤语九声六调的天然音乐性,更使吟诵如唐人赋诗般流畅自然。

陈钧润深谙粤语兼具古雅与市井的双重特质。剧中贵族使用典雅文言,下人则操地道俚语——船夫赌咒、婢女斗嘴,皆鲜活生动,既推动笑点,又延续了港式喜剧中小人物叙事的传统,更体现对方言文学的自觉守护。

莎翁善用双关语,向来是翻译难点。《元宵》却将其转化为本地观众熟悉的歇后语与“魔鬼辞典”。最妙的是将原剧中“M、A、I、O决定我的命运”的字谜,改为“茅田口水命中王”,既解构原意,又精准指向“茅福禄”之名,堪称神来之笔。

弱化巧合 强化讽喻

当下,莎士比亚喜剧比悲剧更难演,已是业界共识。原作中的贵族礼仪、婚姻制度对现代观众而言已然隔膜。若拘泥于历史细节,恐沦为文化标本。《元宵》的高明之处,在于对主线做减法、对副线做加法——弱化爱情巧合,强化社会讽喻。

薇奥拉女扮男装引发的情感线被简化为含蓄少年情愫,避开传统礼教束缚;其兄长戏份大幅压缩,避免观众纠结于“孪生相似度”的逻辑漏洞。笑点不再依赖精密结构,而来自人物互动中的荒诞累积,自然流露,浑然天成。

与此同时,萼府仆役、亲戚等配角戏份显著增加。这种倾斜,正契合港式喜剧的精髓:以卑微者的机敏与松弛,嘲弄道貌岸然的上层世界。谢幕时,站在C位的不是主角,而是伶人吉庆与管家茅福禄——这对活宝承包了全场最多笑声。

原作中的小丑菲斯特,在《元宵》中化身为伶人吉庆。复排薛卓朗指出,此角表面嬉闹,实则睿智,以反讽揭露虚荣,又不失悲悯,堪称莎翁笔下“最清醒的小丑”。

相较之下,茅福禄不多,却是矛盾枢纽。他恪守规矩、一心向上爬,却被上下夹击,最终沦为笑柄。其形象精准映射职场“夹心层”的困境——为晋升自我异化,反被环境反噬。这种寓批判于荒诞的手法,正是港式喜剧的灵魂所在。

全剧舞美虽不奢华,却细致还原唐风服饰,霓裳羽衣般的色调为演出增色不少,使莎翁故事真正化作岭南夜市里的讲古传奇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节度使贺省庐以“网游风”造型登场,初看略显跳戏。但细想其人设——深情转瞬即逝,实为自我感动的“霸道总裁”——其浮夸行径比服装更荒诞。这一设计恰成隐喻:正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言,当爱的是“艺术中的自己”,而非“心中的艺术”,便已偏离本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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